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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花耐冷(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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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花耐冷(十三)

下晌良恭買了畫紙顏料回來,匆匆吃了口午飯,就在屋裏鋪設紙筆。因想著陳姑娘那裏是尋歡作樂的地方,便要畫一副繡樓宴飲的畫送她。掛在她那閨房之中,也算合情合景。

房門開著,裏頭作畫,聽得見外頭花信和嚴癩頭兩個在說話。花信因與妙真為白池的事情鬧了兩句,心裏頭不爽快,到外頭燒水洗澡。嚴癩頭見她正在井前打水,便來幫手。

他莽莽撞撞的濺了些水在她裙上,花信賭氣坡嘴罵他:“你粗手粗腳的,幹得好什麽事啊?不要你在這裏多事,趕緊走開!”

嚴癩頭只得訕著把桶放在井邊,這一桶打得滿滿當當的,花信擰不起,又瞪著他。他又只好幫她擰起來提到廚房裏頭。吳媽媽生好了火,向花信交代兩句,自提著籃子往外頭去買菜。

花信向竈前坐著,看見嚴癩頭倒了水便呆立在那裏,又吊著嗓子來吼他,“你楞著做什麽,就這一桶水還夠洗澡的啊?腦子一點不靈光!”

嚴癩頭心裏怙惙,並不是他不機靈,她一會要幫一會不要幫,弄得人不知如何算好。末了訕訕地出去,又打了桶水來,討好地問:“我替你把浴桶搬進屋裏去,再兌幾桶涼水在裏頭好不好?”

“這還問什麽好不好?簡直笨得要死。”

不一時忙完,嚴癩頭回到廚房裏來候著,實在像在聽差。又去和花信搭訕,“你今天仿佛不大高興?是誰惹你生氣了?”

“關你什麽事?”花信橫他一眼,往竈裏添了些柴。見嚴癩頭不得趣要掉身出去,她又有點懊悔起來,好像語氣重了些,可別真得罪了他。便又緩和了些臉色口氣,“和姑娘爭了兩句嘴。”

嚴癩頭又笑著轉回來,走到她旁邊蹲著,“是為了什麽?”

“還不是為了些不相幹的人和事,我們姑娘,就是心軟這個毛病不好。”

“這倒不是個毛病。”

花信睨他一眼,冷笑一聲,“人善被人欺,難道這話你沒聽人講過?我是為她好才勸她兩句,旁的人你可見我去勸他?她倒說我挑唆了什麽,不相幹的人,我才懶得去多這個嘴。”

“你到底說了什麽啊?”

問得花信把嘴空自動了兩下,那些話裏頭,也說了他和良恭不少的壞處。她自覺說得有理有據,沒有慚愧,鄙夷的語調問他:“你和良恭前兩日可是到外頭賭錢來著?”

嚴癩頭照實點頭,“有個要用錢的地方,不然也不會去賭。”

花信嗤道:“賭就是賭,還分好賭爛賭麽?譬如你們去殺人,難道有什麽緣故,就可以去殺了麽?你們從前都幹些什麽,我也算看出來了,只怕終日沒個正行,常在外頭使些下三濫的法子弄錢。我難道說錯了你們?姑娘還和我生氣。”

嚴癩頭面露慚色,以為她是為他這些不入流的品行才不喜歡,就笑著把腦袋摸一把,“我早已改了,你放心,往後我再不往外頭胡混。”

冷不丁聽見這兩句悔悟,花信登時起了身雞皮疙瘩,斜眼睨住他冷笑,“你改不改與我什麽相幹?我並不是為說你。”

“那你到底是要說誰?”

花信懶得同他講,覺得他蠢得只剩一身的蠻肉,便自唇邊囫圇洩出一句,“狗改不了吃屎。”

恰好妙真從廳上穿到外院來,斜見廚房裏他們兩個在說話,就走去門外看了下。花信坐在杌凳上,照舊是一臉的不耐煩和鄙夷,嚴癩頭蹲在她身邊,也照舊是堆著笑臉。妙真見這情景竟是說不出的別扭,心下承認這兩個人委實是不般配,暗暗拿了個主意,轉繞去西邊屋裏和良恭商量。

八仙桌上擺著個大空碗,妙真瞅一眼,就知道他又是把飯菜胡亂裝在一個碗裏匆匆忙忙拔來吃了。還不是為忙著畫他的畫。她歪著腦袋去看,仿佛是畫閨閣中的情景,這一角已畫出簾櫳重掩,檻窗露春,還有個豐靘的女人在簾下撫琴。

她一坡嘴,輕聲嘀咕,“想必畫的就是那位陳姑娘了?”

良恭晃神擡頭,也不知道她是何時進來站在旁邊的,就笑,“你幾時進來的?”

“你認真得很哩,我幾時進來的也沒聽見。急什麽呀?就是答應了送她副畫,又不是這兩天就一定要送給她。飯也不好生吃,答應她一句,就這樣要緊麽?”

聽她含酸,良恭就往長條凳那頭讓讓,掣她坐下,“我是想早點了結了,咱們好走。咱們做局誆騙了縣衙,不好久留常州,趁露出馬腳前趕緊逃為上計。”

妙真挨著他擡眼,“午晌衙門的差役找來了,說是後日過堂,我到公堂上,該說些什麽呀?”

他擡起胳膊把她攬住,“他們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,不要怕,不過是走個場面。回頭叫兩個人,幫你把銀子擡回來,咱們收拾收拾,就回嘉興去。”

“我暫且不想回嘉興去,想往昆山縣去一趟。午晌舅媽過來,捎來了白池的信。信上說她前頭小產,我想去瞧瞧她。我應承過林媽媽,要親眼看見她過得好,才能放心。只是怕耽誤你回嘉興去看你姑媽,所以我有個打算,說給你聽,你看好不好。”

待要商量,忽然聽見有客造訪。妙真往屋外去瞧,是花信開門,迎進來個十五.六歲的小姑娘。那姑娘站在門上問:“良相公是不是住在這裏啊?”

妙真朝她招手,“在這裏。”

那姑娘便捉裙過來,近前看家妙真,好一會挪不開眼,比及良恭在屋裏喊了聲“菱角”,她才應聲進去福身,“我們姑娘叫我來問問良相公,今日怎麽不到我們家去呀?”

原來是陳家的小丫頭,妙真窺她一眼,也有幾分顏色,更兼青春,愈顯動人。

良恭笑道:“事情辦完了,自然不敢再去煩擾了嘛。姑娘想必是叫你來問問畫?你回去告訴一聲,這兩日就畫好給她送去。”

小丫頭看了妙真一眼,緘口不說。良恭叫她只管照實說話,她再敢道:“姑娘說畫嚜倒不急,是才剛柴主簿去送了個帖子,說是葉大人擺席,想請高公子吃酒,姑娘說公子外頭逛去了。姑娘叫我來,還叫良相公過去一趟,怕下晌葉大人親自來請,總不見公子,怕露出什麽破綻來。”

良恭想想在理,胡家剛把銀子擡到衙門裏去,就不見了人,這個節骨眼上衙門那頭疑心起來,倒不好了。便囑咐菱角先回去,他一會就去。

那菱角高高興興辭去,良恭便在屋裏收拾畫紙顏料。妙真聽了半日,也知道他是得去那頭坐著才好,心裏卻有些吃味,把手撐在桌上,歪著腦袋笑他,“哎唷,早上才剛回來,這會又打發丫頭來請,好像很離不開嚜。高公子,可是開心得要死呀?”

逗得良恭好笑,把那些東西受盡個竹篋裏,闔上蓋子也和她玩笑,“哎唷,有花魁來請,怎麽不開心?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好事,竟落到我一個一窮二白的下人身上。”

誰知妙真不禁逗,轉身要走,“那你去了就不要回來了。天降艷福,還不緊抓著不放!”

良恭見她真生了氣,忙去拉她,順手把門闔攏,“你瞧你這個人,要說玩笑又開不起玩笑,還讓人怎麽和你說笑?”

妙真瞪他一眼,“那你去和別人說笑好了,人家慣會應酬的人,又能詩會畫,不比我會說說笑笑?”

“怎麽說點玩笑話,就真翻臉了?也是你先說的,我不過搭你的腔。”

“誰叫你來搭這個腔?”

“好好好,我不搭腔,我不搭腔了。你不高興我去,我就不去。”

“那還是該去的。”妙真撅著嘴,向理智妥協,“人家說得不錯,要是衙門的人往那裏去三請四請的找你,你總不在,又不像樣子,人家也不曉得如何搪塞。到底是咱們的事情,沒得帶累人家在那裏替我們絞盡腦汁編謊。你去了,夜裏早點回來,我還有事要和你說。”

說話錯開一步,垂頭喪氣地要走。又被良恭摟住來笑,“也不急在這一刻就要去。”

他把她摟.到他那張木板搭的床上去坐,歪著臉看她一會,就湊上來親她。立時把妙真親得個骨.軟,臉上紅起來,推他一把,“做什麽啊?”

良恭望著她笑,“你說做什麽?”

妙真像那油紙糊的窗戶看一眼,嗔道:“大白天的。”

他立時起身去翻了件衣裳,將兩個袖口牽來掛在窗戶兩邊。屋裏的光頓時暗了大半下去,又還什麽都看得清,桌椅板凳都冷在各處。妙真心下卻浮躁不安的,盼他趕緊走回來,不然她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動。好像站起來不好,睡下去也不好,脫.衣.裳就更不好了。

他走到面前,倒急著先把他自己的外衫脫.了,裏頭中衣也解.開。妙真只看見那堅.闊.緊.實的胸膛一眼,忙把眼低下去。

良恭稍稍彎腰,一把抱她掉個身,放她在桌子上坐,他擠在她.裙.間捏著下巴親.她,從臉上親.到旁邊耳朵上去,拿舌.尖在她耳廓裏打著轉。手一面剝.開.她的衣裳,一面亂.捏。一會把她剝得幹凈了,就在她嘴邊笑著問:“你身.上發火災,燒得好燙啊。”

妙真羞.於作答,只不吱聲。又覺到他把手向下一路慢慢爬去,他的手落在這裏,那裏又在等著,落到那裏去,這裏又不高興,好像每一寸.皮.膚都變成了一個小孩子,等著他來逗.弄。

探.到個隱.秘地方,他附耳來笑一聲,“唷,錯了,好像是在發水災。”

妙真惱了,把他背上擰了一把,也使不上力氣。良恭假意吃痛,把她胸.口攥了一把,“你掐我,我就掐你,我可是不吃虧的人。”

攥得她整個人孱弱無力的,兩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,嘴上仍在逞能,“我也是不讓人的人!”

良恭一面笑,一面低頭把袴帶子抽了,拿出個氣焰囂張的東西來,故意掂在手上叫她看。妙真只瞟了一眼,燒得臉皮通紅,忙把眼睛捂上,“你要死!”

“我怎麽就要死了?你說你是不讓人的人,我看.了你,自然也要給你看.看.我啊。你看,就是他欺負的你,你不罵他兩句?”

妙真一顆心差點要跳出來,恨死了,連捶他兩下,“你這個人 ,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來?討厭死了!”

良恭反笑,貼到她耳邊來說:“你越罵他,他越厲害呢,你說他是不是個賤皮子?”旋即不有分說,托起她一只腳放到桌上來,劈殺.進.去。妙真倒想不到她自己的骨頭.軟.得能給他折成這樣子,漸有些撐不住,便倒在桌上。大白天的,不敢嚷,就咬緊了嘴巴,覺得懷抱裏空落落的,便向上擡手去撈他。他就俯下身來貼著,看見她胳膊在桌面上蹭上點紅色的顏料,就蹭去抹在她心口上。

他看著那一點紅色,又看見她蛾眉緊蹙死死咬住唇,覺得是她皮.肉裏疼出一點血,心下大為不忍。然而行動上卻愈是發狠,只管賣力鑿爛了她,他拿手穩住桌沿,一面推得桌兒“嘎吱嘎吱”響個不住。

那吳媽媽在外頭聽見,以為是什麽,走來窗戶底下聽一陣,把舌一吐,躡著腳鉆進廚房裏去。心下琢磨良恭也不知道是和哪裏來的女人,大白天的也沒個臉皮。一時竟也猜不到妙真頭上去。

過了半日,妙真要出去,開條門縫看見吳媽媽坐在對過廚房門口摘菜,恨得她回首就哭,“你看吳媽媽守在那裏,我怎麽出去啊?!”

良恭把門縫闔上,笑著摟她,“大大方方走出去,怕什麽?”

妙真羞赧難當,打他一下,“她一定聽見了!我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往外走。”

良恭摟著她走到窗前,向外頭吳媽媽那身影瞟一眼,笑道:“一定是你嚷得給她聽見了。”

“胡說!我才沒有嚷。”

“我也沒吭聲,怎麽怪我呢?”

妙真又是羞又是笑又是氣,叫他在窗戶這裏盯梢,她轉到門後去伺機而動。聽見良恭說:“她進去了。”她忙拉開門一溜煙往廳上跑到後院去。

良恭回頭見她已沒了影,好笑著抱著竹篋往陳家去。陳姑娘正在小書房裏向著窗戶發呆,看見他滿面榮光地掠過窗前,不由得起身向外間去迎,也不知怎的,前頭那一陣無名的空虛忽然“砰”地一聲不見了,只剩一片小小的喜悅。

她去接他手裏的竹篋,放到桌上打開來看,見是副畫了一角的畫,便拿出來觀看,一面說:“你這畫藝根本不輸魯忱,倘或你有他那樣的家世,少不得也要名噪一時,流芳千古。”

良恭笑著坐下,“承蒙姑娘看得起,哪裏敢當,不過是畫著玩。”

陳姑娘把畫兩頭捏過來,一手去拽起他來往小書房裏頭去,“到我書案上來畫,我給你調顏色打下手。這個我倒是很擅長的。”說著向門外喊一聲:“菱角,把早上我做的那碟子豆沙餡的桂花糕熱熱端來。”

良恭不好延誤,依言坐下,把顏料紙筆排開,稍一想便鸞跂鴻驚地落筆。陳姑娘在一旁窺看,漸漸從紙上看到他臉上去,見他眉宇中英氣咄人,神情中翛逸自在,一時便看得出神。

未幾忽然聽人發笑 ,擡頭看時,是丫頭菱角端著茶水點心進來,有意趣了句,“姑娘是在看人還是在看畫?怎麽把自己的臉看紅起來了,難道是相公落了點顏色在你臉上麽?”

陳姑娘趁勢嬌嗔,“不要亂說哦。”說著把點心和茶擺在案上請良恭,“先歇歇吧,吃點東西再畫,可別為了送我幅畫,就把你勞累死在這裏了。”

良恭在家賣力一回,正有些肚餓,想她是個性情中人,便也不客氣,拿起點心略略點饑。陳姑娘見她不拘不束,氣度豪宕,心裏十分喜歡,忙捧上熱茶,“你別噎著了?在家沒有吃午飯來的?”

良恭想著好笑,“午飯倒是吃過了的,就是出門前使了把力氣,餓得快。”

陳姑娘見他那笑眼中好像浮起一絲隱晦的色慾,又有點得意,分外迷人,就不由得和他說起家常話來,“這個下人當得真是夠你忙的,又是跑腿,又是下力氣,還要冒著風險去蒙人。你們那大小姐給你多少賞錢啊?我看只怕你不倒貼點進去,就算好的了。”

說到此節,言語不經意的有點含酸,“午晌我叫菱角去喊你,她說在那裏看見了你們那位大小姐,相貌嚜倒是出挑,就是有些呆氣。”

“她倒不是呆。”良恭吃完了點心,正要尋帕子搽手,可巧陳姑娘就遞上一塊來。他擡頭來接,見她笑得別有點意思,把嘴微微翹著,仿佛有點嗔怪。

他一時心領神會,接過帕子來,道了聲“多謝”,繼而埋頭去畫畫。

陳姑娘也不說了,接著在旁服侍,比及畫滿小半張紙,已是日薄崦嵫,黃昏將近。聽見菱角在外頭叫,她走到廊下,才知道是有人送帖子來請她去應酬。

一看是戶不大要緊的客人,便欲推了,“就回說我這幾日身上不大好,恐怕不能應酬,過幾日再說。順便叫廚房裏擺一席酒菜上來,良相公在這裏吃飯。”

良恭在裏頭聽見,便走出來說:“不好耽誤你做生意,我不在這裏吃飯,還要回去。”

“怎麽叫耽誤啊?你不是給我媽十幾兩銀子,算是包了我幾天嚜。”陳姑娘一面說,一面回嗔他一眼,仍舊捉裙進屋,“飯也不要你請,今日是我做東道。”

良恭暗會意思,不好明白說,只道:“姑娘這個東道沒有名目,我可不好擅領你這個情。”

“怎麽沒名目啦?你替我畫畫,我請你一頓酒飯,有什麽稀奇?況且我替你敲了這幾日的邊鼓,難道算不得朋友麽?朋友間安安靜靜坐下來吃個晚飯,就一定要什麽名目啊?”

“可我家裏頭還有事,恕我今日不能奉陪,改日我做東請姑娘。”

陳姑娘嗔著玩笑,“有什麽事啊?你們家裏頭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下人。你可不要輕易得罪我噢,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裏。”

於是不由分說摁他坐下,“何況這不早不晚的,萬一葉大人又打發人來探你,怎麽開交?都坐了這半日,再坐會也耽誤不了你們家什麽大事。”

良恭也不好輕易得罪了她,只得勉強留下用飯。近三更天才得脫身回去,往內院去瞧,妙真早睡下了,未去驚擾,自回房去睡下。

次日大早妙真要往衙門裏去,良恭早替她雇了軟轎來候在門上,在房裏對她叮囑,“不要怕,也不要多說,問你什麽你再說什麽,不相幹的一概說不知道。”

妙真好笑起來,“你是怕我沒見識過這些場面麽?那你可是多餘擔心,從前在家的時候,多少大人太太我都見過。”

良恭走來擰她的鼻子,“這是打衙門過堂,不是到人家去吃席面,不一樣的。”

“我知道,不要你多嘴。”她嗔一回,依然在鏡前換拂整衣裳。

他自走到榻上去歪著吃她那杯茶,一面說:“你昨日說有事情和我商量,是不是去昆山看望白池的事?”

妙真款款走到跟前來,“是為花信……”正要說,偏看見花信進來,她又剪斷不說了,只說回來再議,便和花信出去了。

坐在轎子裏有點鶻突,唯恐到了公堂上又生什麽變故。到了縣衙,不過照例擊鼓升堂,姓葉的縣令倒對她客客氣氣的。胡家是派了個管家來,想必是她舅舅舅媽也不大有臉和她對簿公堂。因早就商定了的,不過對對賬目,點點票據,妙真也認這兩萬銀子,因此半日都是順順當當的。葉大人十分體諒,著差役幫著把四箱銀子擡了回去。

這一回去,不見良恭和嚴癩頭,料他們是避到外頭去了。等到晚飯時候二人還不見回來,妙真便與花信先吃。比及天色將晚,二人才從外頭回來。妙真正與花信在房內鎖那幾箱銀子,良恭進去時,陡地嚇了她兩個一跳,把一串鑰匙掉在地上。

良恭撿起來遞給妙真,妙真直拍心口,和花信對看兩眼,“嚇了我一跳,還以為是強盜來了。”

“強盜來了還能這有這樣斯文的腳步聲麽?”良恭說笑著,看見箱子就靠墻壘在架子床旁邊,走去拍了拍,“數目都對麽?”

“對的,在衙門裏點得幹凈清爽。你到哪裏去來?”

“先往陳家去交了畫,又去聯絡了個相熟的船家,不是要往蘇州昆山去?”

花信聽見,把二人望望,“真要到昆山去呀?”

良恭沒言語,妙真一面答應,一面去把燈點上,回頭對良恭笑,“說走就走麽?這也太急了。”

良恭既怕事情敗露,又覺出陳姑娘的意思,不敢多留下來糾纏,“還不趕緊走,留在這裏做什麽?仔細惹禍。”

“那幾時動身?”

“和船家定好是後日。”

妙真點頭答應,一面叫花信去提給良恭留下的飯,要他在這屋裏吃。

花信聽見果然要去昆山縣探望白池,大為光火,更是懶得招呼良恭,氣道:“他自己要吃飯,為什麽還要我給他擺啊,我又不是他的丫頭。”不待二人說什麽,就先拔腿回房。

妙真楞了須臾,追到廊下朝西屋看了會,賭氣地故意吊起嗓子說:“什麽大不了,我去給你擺飯,我又不是沒長手!”

良恭也走出來拉她,笑道:“我自己去提,你進去坐著好了。”

“不.要!”妙真撒開他的手將他一壁往屋裏推,一壁大聲,“你在外頭跑了一天,還不是為我在忙,給你提個飯又有什麽?大家這幾年在外頭,都是互相照應,難道還要計較這些小事?”

西屋裏忽然“叮呤咣啷”打碎了什麽,妙真看一眼,也是故意撼地有聲從西屋那頭繞去,往廊角鉆出去提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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